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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页(第1页)

丹珠取了一杯热水,侍候贡嘎甲央将药服下。&ldo;少爷,不读经了,睡一会儿。&rdo;丹珠收走了那本被揉得发皱的经卷,他帮贡嘎甲央放平枕头,然后,扶着他躺下,他心软,因而无法把伤病中的贡嘎甲央当做仇人,他因为他的疼痛而哀愁,要在床边守着他才安心。&ldo;丹珠。&rdo;&ldo;少爷,&rdo;丹珠坐去了床尾,将温热的手放在被单上,他说道,&ldo;您有什么需要就吩咐我,我一直在。&rdo;&ldo;送走了德吉,我是不是做错了?&rdo;人在脆弱时,便会怀念曾经的温情,贡嘎甲央坦率地将疑惑问出口,丹珠却觉得他是另一种心思,丹珠小心翼翼地说:&ldo;少爷其实……喜欢德吉吧……&rdo;&ldo;不是,&rdo;贡嘎甲央说,&ldo;她是个好姑娘,是真心待我好的,我以后得帮她找个好人家。&rdo;&ldo;少爷,您半梦半醒的时候都在叫德吉的名字。&rdo;&ldo;你不懂,对我来说,她更像是姐姐。&rdo;丹珠还处在疑惑里,他会认为贡嘎甲央的一切解释都是辩驳,他以为他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内心,只是嘴硬不肯承认。丹珠忽然涌上一阵心酸,他问:&ldo;要是有一天我也离开了,少爷……会像这样想念我吗?&rdo;他已然预设了答案,那便是‐‐&ldo;不会&rdo;。贡嘎甲央低声说道:&ldo;你不会离开的,你要上哪儿去?去厨房还是去砍柴,要么是去做木工和铁匠?&rdo;&ldo;少爷,我没想过这些。&rdo;丹珠不敢再看贡嘎甲央的表情,他抬起手,捂住了唯一的眼睛,沉默许久,又说:&ldo;少爷,我越来越觉得你是个很好的主子,以前对您不熟的时候,只听别人说你脾气不好,所以我那时候很怕您,可自从跟您来了边界,过了这一段日子,我真的感觉到了,您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您很好。&rdo;贡嘎甲央说:&ldo;千万别这么想,我就是脾气不好。&rdo;丹珠想起了母亲曾经告诉他的话,便说:&ldo;少爷,不必活在别人的嘴里。&rdo;&ldo;和德吉一样,若是你今后有喜欢的姑娘,就告诉我,我让她嫁给你。&rdo;丹珠是惊喜的,他未敢想在贡嘎甲央心里与德吉齐平,他又是低落的,这种低落,暂且不明缘由。那粒西洋来的药丸令贡嘎甲央睡着了,丹珠也在地毯上睡了,他心里想,天要黑了,该快些点上油灯。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只听见院子里传来了惊呼和喧嚷。打开窗户,丹珠问:&ldo;怎么了?&rdo;&ldo;着火了,粮仓着火了。&rdo;一下子,丹珠变得无比慌张,他不似贡布那样冷静勇猛,对一切事件都有处置的手段,他不知道该去救火,还是继续守在贡嘎甲央的身边。药物使贡嘎甲央持续地沉睡着。在那场人为制造的大火中,手无寸铁的丹珠遇上了强悍的刺客,他大喊&ldo;贡布&rdo;,却没人应答,他打算打开房门,却被一把锋利冰冷的弯刀抵住了脖子。蒙面的刺客说:&ldo;我不取你的性命,你若是叫喊,就放了你全身的血,再丢去喂狼。&rdo;&ldo;饶命,求你……饶命。&rdo;丹珠的求饶声那样轻,后来,他便眼含泪花,用双手捂住了嘴巴,刺客说:&ldo;过去,站在床边,手抱头蹲下。&rdo;&ldo;是,大人,求您,不要杀我家少爷。&rdo;&ldo;闭上你的嘴,&rdo;来人声音沉闷又虚无,他说着话,令丹珠觉得像在做梦,他在丹珠的背上踹了一脚,说道,&ldo;不想死就安静地闭上眼睛。&rdo;丹珠想起,贡嘎甲央说了有人要杀他,丹珠再想着,贡嘎甲央的旧伤还没有痊愈。看不到情况,只能安静地听声音,那应该是刀刃滑过了空气,向床上熟睡的贡嘎甲央刺去……丹珠不顾一切地扑向了金银刺绣的被褥,他紧紧地抱住了他,然后,便是刀尖穿透皮肉的声音。比声音更引人注意的是痛感,是新鲜滚热的血腥气,丹珠看向了破门而入的贡布,继而,在旁人的打斗与叫喊之中晕了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ldo;丹珠,醒了……丹珠。&rdo;白玛高兴得哭泣,她守在他的床边,紧紧握着他的一只手。&ldo;少爷怎么样了?他好不好?&rdo;丹珠几乎是猛地坐起来的,他的脊背撕裂一般疼痛,他粗喘着气,要去房外看他的少爷。&ldo;丹珠,少爷没事,你先睡下,先睡下,&rdo;白玛着急地惊叫,按住了丹珠乱动的身体,她说道,&ldo;刺客已经被贡布捉住了,不过,那家伙吃了藏在手心里的毒药,自杀了。&rdo;千百种情绪涌上心头,先是惊慌,再是后怕,然后,便是悲伤和委屈……丹珠扑在了白玛的身上,不顾一切地大哭起来,他抱着她,说道:&ldo;我也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我怕死了,白玛,你们都不在,我怕死了。&rdo;&ldo;少爷已经罚过贡布了,要是他专心守卫,不去救火,你也不会受伤的。&rdo;丹珠抽泣着,说道:&ldo;我伤了便伤了,最重要的是少爷。&rdo;&ldo;少爷知道你救了他,他说了,你醒了会来看你,&rdo;白玛拘住了丹珠发白的脸颊,她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说道,&ldo;你躺好了,我去叫少爷过来。&rdo;&ldo;粮仓怎么样,白玛?&rdo;&ldo;放心吧,已经给官寨去了信,土司会派人送粮食过来的,你这次救少爷有功,他们应该会奖赏你的。&rdo;&ldo;我不需要。&rdo;丹珠摇头,他的内心有两种痛苦,一种是遭遇险情的惊慌无助,一种是背叛诺布的绝望和痛心。他知道,诺布会知道这件事,他认为诺布会怪他。丹珠想,救贡嘎甲央的命,或许也是诺布口中的讨贡嘎甲央欢心吧。门开了,贡嘎甲央和贡布走了进来,四下没有了其余的声音,直到贡嘎甲央坐在了丹珠的床边,才有人说话。白玛拿来的杯子,说:&ldo;少爷,喝口奶茶吧。&rdo;&ldo;疼吗?&rdo;贡嘎甲央问道。到这时候,丹珠猛地注意到自己那只坏眼睛没有遮起来,他埋下头慌忙地找寻眼罩,说:&ldo;抱歉,少爷,让您看见我这幅样子。&rdo;他无能为力,只好用一只手遮挡着坏掉的眼睛tbc刺客-03&ldo;别挡了,我已经看见了,没什么的,&rdo;贡嘎甲央握住了丹珠颤抖的手腕,他看着他,然后,将那只捂着眼睛的手从他脸上拿了下来,他又说道,&ldo;从今天开始,你就待在这里养伤,由白玛来照顾你,到你痊愈为止。&rdo;那只羊的眼睛无神,像是镶嵌在丹珠身上的一块没有生命的珠玉,他忍受着身体的剧痛,低头,再抬头,说道:&ldo;少爷,不用白玛照顾我,您的伤还没好。&rdo;&ldo;丹珠,你听我说,&rdo;贡嘎甲央说,&ldo;比起你的伤,我的伤一点都不重,我问了大夫,他说你伤到了骨头和内脏,要好好养着。&rdo;连白玛也感觉到惊讶,她从来没看到贡嘎甲央这般温柔的样子,但这种反常的温柔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丹珠是他的救命恩人。丹珠想跪起来给贡嘎甲央磕头,却实在没有足够的力气,他抬起苍白的脸,说:&ldo;少爷,您原谅我,我不能给您磕头了。&rdo;贡嘎甲央不再说什么,他走往贡布身边,和他低声地交谈着,然后,他们就走了出去。男人们走了,丹珠的身边只剩下白玛了,她坐到床边来,为他掖被子,扶着他躺好,说:&ldo;你看,少爷多好,你若是想吃什么就告诉我,我去告诉厨房。&rdo;&ldo;白玛,你们照顾我,我心里过意不去。&rdo;丹珠总要为他人着想的,无论是贡嘎甲央,还是白玛,还是诺布,白玛看不得他的可怜样子,捂着嘴又哭起来,她说:&ldo;佛祖,您要保佑丹珠啊。&rdo;丹珠的手放在白玛的手上,他道:&ldo;我以为我已经死了,那一瞬间,刀刺入了我的身体,所有的血离开了我的脊背,我紧紧地抱着少爷,其他的,我什么都做不了。&rdo;&ldo;丹珠,你是勇士。&rdo;白玛再次吻了丹珠的额头,她为他祈祷,把刚出锅的汤药喂给他,她给他唱歌,唱春夏季节的生机,唱秋收时候的绚烂,唱遥远的官寨,以及脚下凝冻了的边界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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