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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第1页）

这就是民主。它就是这个样子，不管你喜不喜欢。

君主的来历

与伯里克利的可怜兮兮相反，埃及的法老俨然是神。

古埃及人对法老的尊崇，今天看来近乎病态。当时官员和贵族最大的荣幸，是能够匍匐在他面前亲吻他的脚印；最值得夸耀的，则是终身不曾挨过他的鞭挞。他的名字不能叫出声来，因为据说里面有无法抗拒的魔力。他的王衔中有一只鹰，那是太阳神的图画文字符号，就像中国太阳里的&ldo;三足神鸟&rdo;。

◎这是埃及第一王朝四位法老的王衔，其中第一位纳尔迈，也叫美尼斯，是兼并了上下埃及的人，古埃及最早的法老。这四位法老的王衔中都有鹰。

鹰神荷鲁斯原本是地方&ldo;保护神&rdo;，后来成为上下埃及共同的神。法老，就是国家保护神在人间的化身和代表，是&ldo;太阳神的儿子&rdo;，死后则成为诸神中的一个，就连入主埃及的希克索斯人也这么说。这样的权威当然毋庸置疑。只是到了帝国的后期，挑战中央的地方统治者才自称&ldo;月亮神托特的儿子&rdo;。

没错，君主制的要义，就是&ldo;主权在君，君权神授&rdo;。

神的儿子当然要住进神殿。实际上，&ldo;法老&rdo;（pharaoh）本有&ldo;宫殿&rdo;之意。称国王为法老，正如称皇帝为&ldo;陛下&rdo;，称王子为&ldo;殿下&rdo;。他们甚至死后都要住进宫里，只不过那宫殿叫&ldo;庇里穆斯&rdo;，也就是金字塔。

神有神庙，王有王宫，朝廷当然也就叫&ldo;庙堂&rdo;。

但，君主并不是神，也不该是神。最早的君主，原本是部落的酋长。他们起先叫&ldo;尹&rdo;。尹，就是手上拿了根东西，甲骨文的字形跟&ldo;父&rdo;十分相像。

◎甲骨文的&ldo;尹&rdo;（《甲骨文编》甲一七一二）。

◎甲骨文的&ldo;父&rdo;（《续甲骨文编》乙九七一）。

父，也是手上拿了根东西。只不过尹手上拿的是&ldo;杖&rdo;，父手上拿的是&ldo;斧&rdo;。但有人说父拿的也是&ldo;杖&rdo;，还有人说父拿的其实是&ldo;炬&rdo;，因此是&ldo;继往开来的领路人&rdo;，也就是&ldo;带头大哥&rdo;或&ldo;主心骨&rdo;。

◎埃及法老权杖。

其实，父或尹，手上拿的是炬，是斧，是杖，都无所谓。因为不管他拿什么，都意味着有&ldo;指挥权&rdo;。所以，炬也好，斧也好，杖也好，都是&ldo;指挥棒&rdo;。后来，变成&ldo;指挥刀&rdo;。再后来，变成&ldo;权杖&rdo;。

与此同时，尹，也就变成了君主的&ldo;君&rdo;。

◎金文的&ldo;君&rdo;（天君鼎）。

君，从尹从口，也就是部落王或大酋长在发号施令，听命令的则是&ldo;族群&rdo;。群，原本是不能用来说人的。人多了叫&ldo;众&rdo;，兽多了才叫&ldo;群&rdo;。[7]不过这是春秋以前的观念。到战国，君已经成为&ldo;人群&rdo;的领导者。但，群是&ldo;羊&rdo;字上面一个&ldo;君&rdo;，说明&ldo;君&rdo;原本是牧羊人，比如&ldo;姜&rdo;或&ldo;羌&rdo;。尧舜联盟中的部落酋长叫做&ldo;牧&rdo;（十二牧），不是没有原因的。

显然，君，最早是劳动者，这就是氏族的族长；后来是领导者，这就是部落的酋长；最后才是国家的统治者，这就是国君，是侯、王、皇帝。

作为劳动者和领导者的&ldo;君&rdo;，原本是一些具有个人魅力的人。他们是在族群披荆斩棘、筚路蓝缕、刀耕火种、杀出重围时脱颖而出的。策划，则神机妙算；围猎，则奋勇当先；迎敌，则指挥若定；农耕，则每每丰收。这样的人，当然不难获得族民由衷的尊敬和拥戴，成为当之无愧的领袖。他们甚至可能因为特殊的贡献而在死后被尊为神，比如大禹。

于是，&ldo;君&rdo;就变成了&ldo;主&rdo;。

◎甲骨文的&ldo;主&rdo;（甲一五○）。许慎《说文解字》解释为&ldo;灯中火主&rdo;，也就是灯芯。

主，原本是灯芯。[8]后来，却变成了&ldo;主人&rdo;和&ldo;主宰&rdo;，甚至&ldo;救世主&rdo;。

这是跟民主制完全不同的道路。

殊途同归

道路的选择有如航海，不同的民族有不同的海图。

东方各国选择的都是君主制。而且，也都是先从部落（或部落联盟）变成部落国家，然后从城市国家变成领土国家，最后从各自为政走向中央集权，变成王朝和帝国。

最早建立了集权制的是埃及，这就是纳尔迈（也叫美尼斯）的第一王朝。[9]然后是两河流域，这就是萨尔贡的阿卡德王国和汉谟拉比的古巴比伦王国。印度的孔雀王朝和中国的大秦帝国则要晚得多（见附录表2）。而且，印度的国王也不是神或&ldo;神的儿子&rdo;。他们属于&ldo;刹帝利&rdo;，等级比&ldo;婆罗门&rdo;（祭司）还低。到阿育王时代，也就是中国的战国末年，国王才自称&ldo;诸神的宠爱者&rdo;。[10]

中国的道路有所不同。

中国的君主不是神，而是圣。他们是&ldo;天的儿子&rdo;，叫&ldo;天子&rdo;。天子是&ldo;人中之龙&rdo;，只在天的面前称臣。当然，也没有什么祭司或教皇之类的人物，可以凌驾于他们之上。所以，中华帝国是最稳定和最完善的帝国，稳定到不可能被蛮族征服，也不可能在自己内部发生制度性的革命。

海图，确实是多样的。

希腊和罗马是另一条路。他们的政治体制其实有许多种，包括贵族政治和寡头政治。简单地说，雅典选择的是民主，罗马选择的是共和。雅典民主存在了二百多年，然后被马其顿王国征服。罗马的共和则存在了近五百年，然后是君主制。到西罗马帝国灭亡，差不多也是五百年。[11]

航线，也是多样的。

但，构成海图的要素，世界各民族却是相同的。最重要的，是公共关系、公共事务、公共权力、公共机关和公共规则。规则，有公民的约法、君主的王法，以及中国的礼法。礼法、王法、约法，原则上都应该是成文法。公权力的行使，也要依靠法令和文书。因此，各文明古国都有自己的文字，比如古埃及的&ldo;图画文字&rdo;，苏美尔的&ldo;楔形文字&rdo;，克里特的&ldo;线形文字&rdo;，印度河的&ldo;印章文字&rdo;，中国的&ldo;甲骨文字&rdo;。这是&ldo;文明的界碑&rdo;。

那么，选择航线的灯塔是什么？

安全与自由。

安全与自由，就像公平与效率，是一对矛盾。侧重点不同，选择就会两样。更看重自由的，选择民主制；更看重安全的，选择君主制。因为民主的政府必定弱势，非如此不能保证国民的权利不受侵犯，国民的自由不被干涉。但这样的政府要想集中力量办大事，在古代便难免力不从心。这是大多数古老民族最终都要选择中央集权的原因之一。是啊，要么有自然灾害需要抗拒，要么有外来强敌需要抵御，政府非得强势不可。[12]

问题是，安全可以用技术来解决，自由却只能靠制度来保证。因此，世界各民族又会殊途同归，最终都将走向民主。只不过在此之前，大家都得走过漫长的道路，包括西方，也包括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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