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在床上,谢无恙睡在地板上。两人都不想同床共枕,之前就此问题争执了一阵,谢无恙坚持让姜葵睡床,自己在帐边地板上躺下了。他背对着她,起初偶尔低咳几声,后来渐渐地安静了,应当是睡着了。这个人的身体状况大约是真的很差,姜葵甚至有些担心他睡地板会不会着凉。他的咳嗽声没有刻意闷在嗓音里,但是很轻,断断续续,听起来十分虚弱。姜葵躺在床上听了一会儿,好几次想跟他换一下位置,却又想起他坚持的眼神。他的眼神有时候显得很倔强,沉默又固执,满是不容拒绝的认真。此时夜已深,东宫里一片安静。姜葵探身望了一下帐外无人,决定悄悄溜出东宫。临走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谢无恙。他合衣而卧,埋在发丝里的肩头微微起伏,呼吸声时不时因一声低咳而中断一下,似乎睡得不太好。迟疑了一下,她叹了口气,转回连珠帐内,拉下那床鸳鸯被,小心翼翼地盖在他的身上,把被子角拉到下颌附近。微暖的烛光照在他的脸上,描画着挺拔的侧颜,他睡着时静谧得像一尊神佛小像。姜葵盯了他一会儿,他阖着眼睛,一动不动,连睫羽都没有颤一下。……这个人睡熟的程度和祝子安有得一拼。姜葵褪下繁复的婚服,只穿一件白纱单衣,静悄悄地钻出帷幄,离开了东宫。月光下,守在殿门口的一名小太监突地醒了。他眯起眼睛,望着那个翻出宫墙的背影,不动声色地拍了拍身边同伴的肩头,喊醒了他。两人对视一眼,点了下头,其中一人远远地跟了上去。-此时的东角楼书坊笼罩在清冷的月色里,说书先生柳清河正在梦中仙游,忽地一段敲门声惊醒了他。他骂骂咧咧地起身,披了一件外袍,走到门口,望见门外站着白衣如雪的少女。&ldo;江少侠,这么晚了,可有急事?&rdo;柳清河打着呵欠问。&ldo;清河先生,可否让我进去坐坐?&rdo;姜葵朝他行过礼,&ldo;我知道这会儿蒲柳先生不在。夜深了,我没地方去,想来这里发会儿呆。&rdo;&ldo;江少侠请随意。&rdo;柳清河又打了个呵欠,慢慢回里屋去了,边走边摆了摆手,&ldo;蒲柳先生在二楼,这会儿大约也没睡。&rdo;姜葵怔了下:祝子安竟然在,而且也睡不着么?她飞快地上了楼,推开雅室的门。紫竹屏风前的那个人坐在一张案几前,正啜饮着一盏淡茶。月光自窗外洒落到他的肩头,他穿了一身素白长衫,披着一件大氅,头发懒懒地束起,分明作书生打扮,却犹如一位白衣贵公子。微凉月光里,他抬起脸,望着她笑,声音里含着一丝揶揄:&ldo;大半夜的,太子妃娘娘可是逃婚了?&rdo;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姜葵既高兴又难过。她喜欢他声音里的笑意,可是那一声&ldo;太子妃娘娘&rdo;,意味着她已经嫁做人妇,他们的关系将永远止步于朋友。&ldo;哼,我要是逃婚了你会很开心么。&rdo;她坐在他对面的蒲团上,低头掩盖着心里的情绪,&ldo;睡不着觉,来这里坐一会儿。&rdo;祝子安垂眸笑了一声,为她沏了一盏茶,慢慢道:&ldo;昨夜我被你逼得醉了酒,一下子睡了大半日,此刻倒是很清醒,可以陪你闲聊几句。&rdo;&ldo;你的酒量怎么会那么差?&rdo;姜葵饮了口茶,小声嘀咕,&ldo;……不过酒品倒是很好,套不出什么实话。&rdo;她迟疑了一下,试探道:&ldo;你还记得你昨夜说过什么吗?&rdo;祝子安抵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摇头笑道:&ldo;真忘了。不小心说了你的坏话么?&rdo;&ldo;好啊祝子安,原来你私底下会说我的坏话。&rdo;姜葵哼了声。两人对坐饮茶,从近日之事漫谈到过往旧事,三两句正经话里带一句调笑。姜葵渐渐地困了,她垂着眼眸,打了个呵欠,听见祝子安低声问她:&ldo;你觉得……谢康,是个什么样的人?&rdo;她倦倦地想,这是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他似乎对这个问题有种奇怪的执着,可是姜葵不知道他想听怎样的回答。她略带困意地想了一想,答道:&ldo;嗯,他蛮乖的。&rdo;祝子安哼了一声,姜葵看不出他的神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ldo;那……&rdo;他似是犹豫了片刻,又问,&ldo;你觉得他相貌如何?&rdo;&ldo;哼,&rdo;姜葵白了他一眼,&ldo;反正比你好看。&rdo;祝子安垂下眼眸,低笑了一声,他似乎莫名的有点高兴。&ldo;你困了么?&rdo;他说,&ldo;我去楼下抱床被子给你。&rdo;天边微朦地起了一层白边,姜葵靠在窗边睡着了。她睡着的样子很不听话,歪歪斜斜的,像一只十分不乖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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