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妇听到了子升的“回去”二字,他们对视一眼却也没真正放在心上。 他们还以为子升本就是朝歌的仙人。 妇人对丈夫使了使眼色,丈夫明悟了,他感受到了子升的怀念与迷惘,于是道:“仙人可想知道如今的朝歌乃至殷商是什么样子?” 子升被唤回了意识,他点了点头,微笑听丈夫讲述。 “这一年来,多亏了摄政王让大家种棉花,如今棉花虽是不多,但大家家中要是有些余粮也能换来不少,冬天可暖和多了!当年殿下让建学宫,如今学宫可厉害了,它还做出各种农具,现在大家种地都方便了不少……” “……不过说起摄政王,殿下他虽不喜名利,可受过他恩惠的人谁不知道摄政王的存在?话说这一年也怪,虽朝歌那边时不时给民间投了些东西,说是得益于摄政王。可我们已经一年没听过摄政王的真正消息了。有人说摄政王愈发不喜欢外出,也有人说摄政王求仙问道去了……” 男人是真正在乎摄政王,说到这儿,他的脸上肉眼可见地多了忧色。 妇人闻之,也忍不住叹息。 “哎,摄政王殿下年龄虽小,可天资不凡。我那小儿今年十岁,也与殿下差不多大小。我一想到殿下才那么小的个子就要抗这么多事,就忍不住心疼。” 妇人说完,不觉比了比十岁小童的身高,比完后摇了摇头哀叹。 说来也巧,妇人比的那个身高不多不少,正是子升离去之时的个子。 子升望着妇人的手势微微沉默,他装作舒展腰鼓起来活动了下。 妇人的目光跟随着子升变高,她正欲接着说,声音却渐渐弱下。 她瞧着子升身高,目露惊艳,不禁叹道:“仙人身型真是高大……” 子升淡笑,他如今身高超过了一米八,在这个人均不高的时代,也算是鹤立鸡群了。 他坐下后,夫妇接着讲述。 “……陛下英勇神武,朝中无人敢惹。只是自摄政王殿下没了消息后,陛下的脾气愈发不好,据说宫人们都不敢大声说话。” 丈夫惆怅,“怕是只有摄政王殿下才能劝住陛下了。” 妇人看了丈夫一眼,眼神复杂,“不过去年宫中来了个苏妃,陛下宠爱之,她也是宫里少数陛下能稍微听得进去话的人。” 听到“苏妃”二字,子升皱眉,他王兄怎可这般对他王嫂? 他沉声问:“苏妃?苏妃是何人?” 夫妇左右察看,见无人后,妻子压低了声音,“是冀州侯苏护苏侯爷之女苏妲己,被陛下封为苏妃,陛下极为宠爱。” 子升闻言抬眸,眼神顿时锐利起来。他指尖向地面按去,一朵红莲绽放。 他垂下眼皮笑了。 她若是个好妖,他留她一命,若敢害殷商分毫,他有的是手段。 天晴了,子升走出山洞告别了夫妇。 外面的天已然大亮,子升却没有着急回到朝歌。 他转身看向一个方向,眼中被浓浓的情绪盖住,他低喃,“小二……” 杨戬接到师命,让他去带回阐教散落在外的一些小仙。 他一身银甲,身型高大站在众仙前,面容冷峻,眼中不含一丝情感。 “见过杨师叔……”众小仙纷纷行礼,其中大多数是小地仙,还有零零散散的小金仙。 杨戬“嗯”了声。 忽然一道气流以雷电之资迅速向杨戬身后袭来。 众小仙见到后大惊,“杨师叔小心!” 杨戬修为接近准圣,又怎能察觉不到,只是他未曾将其放在眼里,光是身上的潜意识反应已足够让他应对。 杨戬周身有金光浮现,哪怕是一粒尘埃也无法接近。 他左臂伸出,光芒在手心浮现,只需一击他便可以让那鬼鬼祟祟的东西魂飞魄散。 他侧过身将法术向身后扔去,然而那东西的速度快到出乎他的意料,其竟又换了个方向,重新闪到了他身后。 杨戬的目光认真了起来,他眼中多了战意。 那东西的手已经摸到了他的腰侧,杨戬变出兵器欲将其手臂砍掉,哪知那东西却紧紧靠住了他,双臂将他环住。 “小二……”这道声音在他梦中回荡了许多次,相同的语气,只是此时带了成年的质感。 杨戬手掌微松,兵器险些从他掌心滑落。 在众小仙眼中,他们见到不苟言笑的杨师叔头一次这么失态。 那双眼渐渐红了,青筋在额头凸显,其蠕动嘴唇硬是说不出一个字。 忽然,小仙们微怔,只见数十朵赤红色的莲花从空降落。 莲花们在空中散开,藏在其中的数道声音只传入杨戬一人耳中。 “小二……” 杨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子升抱住他尽力挤出笑道:“小二,哥哥说过会回来。哥哥回来了,也……终于长高了。” 杨戬手掌紧紧握住,他终于忍不住猛然转过身,一把将子升拥入怀中。 无数星光自他怀中散开,淡蓝色的光芒包裹住了二人,尤其是子升。 那年,子升离去了。 杨戬望着满怀的星光并未将其散去,他浑浑噩噩了不知多少个日月,待他意识回笼后又重新收集起来星光。 他不知道要这些星光有什么用?但只要他一直收集,他就可以欺骗自己哥哥还在。收集千万年星光,只为一日相拥。 杨戬用力抱住子升,他不知自己抱的是人还是魂。但如今他将星光散尽,无论哥哥是什么,他都要紧紧抱住,绝不松开。来到封神的第108天 子升向朝歌飞去,一路景色映入眼中。 去找杨戬的人是他当初的那一缕残魂。他将残魂修复,又给残魂灌入大量灵力,使残魂变长,身体又凝实可以接触到实体。 当初陪杨小二渡过五千年的是他的一念,即便五千年来他们思想感知所见为一体,可子升还是想给杨小二还原出他最熟悉的魂魄。 子升将回了神后,他摸了摸心口,心中的难受总算是消失了些。 临近朝歌,子升看到了城外的农田。农田里绿意盎然,展现着勃勃生机。农田被土梁分隔开,每一亩农田,每一个土块都在唤醒被他掩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 他改飞为走,白色的衣摆落在了土地上。只是他的白衣不染尘,即便擦过泥土,衣摆仍洁净如初。 正在灌溉农田的农人一抬头看见了这位出尘脱俗的仙人,一愣,转过头与家人对视。 朝歌又有仙人来了? 只是这位仙人明显气质出众,一看便让人感觉非等闲之辈。可明明他们从未见过仙人,心中却涌起了熟悉感? 子升走到了城墙前,城墙还是原来的样式,墙面似乎在这一年内经过修缮,看起来坚固了许多。 他走入城内,灯台的龙珠极亮光芒却不刺眼,柔和的光芒覆盖在城中的每一处。 城里商人明显多了不少,摆卖的商品中也多了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街市相对于他初来这个世界时热闹了无数倍,大量的记忆被唤醒。 有一个人一直被他埋在心脏最中央,随着记忆染遍他全身,记忆最重要的那块如同一颗灼热的种子开始发芽延展,烫意灼遍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王兄。 他好想他王兄。 宫门外,两名守卫揉了揉眼看向远处。 彪形大汉的守卫道:“那是……一位仙人?” 体型偏瘦的守卫向远处打量,他若有所思点头,“如此气度,定是仙人!只是自殿下走后,已经有一年未有仙人来朝歌了。” 子升负手走到了宫门口正欲入内,两名守卫却躬身拦住了他。 二人道:“拜见仙人,在下已让人告知了大王。仙人若是不嫌,在下可先领仙人入宫,稍后有宫中大臣亲自来接仙人。” 子升闻言垂眸扫了二人一番。 守卫还是一年前那两人,曾经他们还亲切与子升打招呼,如今却不认识子升了,眼中尽是生疏与敬畏。 子升摇头淡笑,“不必了,我亲自去去找大王。” 笑话?回自己家还需要人通报? 两名守卫见状急了,连忙去拦。 仙人对殷商的确有利,他们也需尊敬。但是仙人法力无穷,他们也不知仙人来此目的以及是敌是友,万一对大王有害可是一件祸事。 子升脚步轻,走路潇洒悠哉,两位守卫虽一路拦着,却也不敢真用手去碰仙人。 子升只是扫了王宫一眼,便知他王兄位置,于是他朝着王兄所在走去。 子受在子升走后两个月内还喜欢念子升的名字。有时他见到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会下意识说一句“给子升送去”。 宫人低着头抖了抖,子受这才意识到他弟弟已经离开殷商却求仙问道去了。 子受望着房梁,笑了声,而后盖上被子躺在榻上睡去。 渐渐地,子受不怎么喜欢提子升了。甚至一连好几个月他都没念过一遍子升的名字,子受此举让一些新来的宫人以为陛下没有之前那么在乎摄政王了。 偶然一次,有宫人说了摄政王太过苛刻,一味偏向平民,没想到此话恰好被大王听到了。 那天大王背过手站在原地许久,身上气势压得人直冒冷汗,一些胆子小的宫人都被吓晕了过去,就连一直喜欢与陛下嬉戏打闹的苏妃都一直站在远处不敢靠近。 后来每个宫人都清楚,陛下最愤怒之时不是拔剑而是沉默。 那日之事让所有人心底发麻,不敢再回忆。 明日当空,天空飘起了微小的雪花。 子受一身皓白从大殿走出,殿内众臣子的恭送声响起,子受冷笑,鹰眸目视前方,连头都没回。 厚重的脚步将积雪踩成薄薄一片,一众宫人低头提心吊胆跟在子受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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