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鹿城,这几个城池中最繁华之处,日子才好起来。马车里,阮嘉扯着贺元的窄袖,“元姑姑,狼狈会出现吗。”贺元正看着窗外之景,听此笑了,转身捏他的鼻子,“不晓得呢。”鹿城比吴余大了许多,风气却没得吴余开放,看着三枣递来的幕笠,贺元不满叹了口气,“闷死了。”二莲嘻嘻笑,给贺元解释,“世家多出自鹿城,未出仕的本家人都在此,礼教严着呢。”贺元就想到了吴丛枝,不禁脱口一句,“羊入虎口。”几个丫鬟没明白,最不明白的阮嘉起头“咯咯”笑,她们也随了笑。马车停在鹿城耳目早备好客栈,是鹿城里名气极大的,为了贺元的到来,早里里外外收整一番,停业几日。这般动作,令贺元一行从进城就引得鹿城内世家几番关注。颇为苦恼的是,探测不得何方人物。唯一心知肚明的,不过是鹿城如今的地方官,与世家早暗中交手数次的王良罢了。赵丛枝正整理着卷务,见王良看来,他颇为局促的开口:“大人,这是。”王良眉目舒展开,如轻风袭过,“丛枝,你的救命恩人到了,还不带我去谢谢。”客栈,偌大的大堂只留下贺元阮嘉与大丫鬟,除了侍官与几个贴身侍卫抱刀站在角落,其余都去了后院。就连客栈上菜的小二也被侍官给代了。出行这么多日,贺元的模样多少侍卫都不清楚,也不敢知晓。大堂的门早被锁上。贺元一扫周遭,倒是想起金都的酒楼来,想起古板不知变通的韩安。酒兴一起,要了果酒。掌柜的让送来的是桑葚酒,倒入酒杯红的透亮,一抿心间都甜化了。阮嘉看得眼馋,也要喝。贺元不给,拿着酒杯往上一晃一晃,逗他玩耍。阮嘉眼睛鼻子都皱在一块儿,委屈道:“姑姑坏。”贺元笑开,她好久未笑,一笑阮嘉都看愣了。王良就是此时来的。他带着赵丛枝从后门而进,侍卫阻止不了,他是地方命官,更是那位贵人的,曾经夫君。王良站在远处,看见贺元与孩子嬉戏打闹。贺元和孩子。这是他想过好几年的一幕,他每每一想,心里就像撒开了一罐的蜜,又甜又腻,让他半分都舍不得她。侍官往前一迈,挡住了王良的视线。赵丛枝才如梦初醒,猛咳几声。贺元转脸看来,她笑意渐渐凝住。“嘉儿,你看,这就是狼狈。”阮嘉睁着眼转去,他的梨涡一显,失望道:“是人呀。”王良来时换了常服,广袖长袍,看起来颇有几番出尘脱俗的仙气,不似那韩方,常年布衣着身,寒酸不说,还要被赵丛枝骂为世家走狗。“这不是船上的叔叔,他怎么和狼狈在一块儿呀。”阮嘉奶声奶气道。赵丛枝刹那羞红了脸。贺元轻抿一口酒,“因为他也是呀。”赵丛枝只觉无地自容。“元元。”王良却似了没事人一样出声。酒杯里甜腻的桑葚酒都没了滋味儿,贺元摔了杯盏,不耐道:“滚开。”王良往前,“你救下我师弟,怎么着,我也得谢你。”赵丛枝结巴起来,“我,我入学时,与王大人未见几次。”贺元眉头未舒展开,她看着王良。近一年未见,她早已不怎么想他,还是赵丛枝的念叨,吴余的再去,这个与她成婚七年的夫君才渐渐又浮现出来。像极盘里一块甜美精致的糕点,拿近了才晓得早已腐烂,散发着恶臭。王良正看着阮嘉,他的眼神认真极了。“元元,这是谁的孩子。”他温柔询问。贺元没理他。阮嘉眨着眼,急切答道:“我的父王是阮三!”他话语带着骄傲,就像他不晓得阮三连废王也不是,成了庶民一般。这个名字,王良自是晓得。就听得阮嘉说:“父王是元姑姑欢喜的人呢,他们可是一起长大。”阮嘉显摆不停。“好了,嘉儿。”贺元打断道。王良这才如梦初醒。他神情一滞,似笑非笑看着贺元,“元元,你欢喜的人可不少。”贺元忍无可忍起了身,她朝他走近,抽出侍官的佩剑,剑身抵着王良,“你是忘了我所说吗。”王良依旧似笑非笑,身后的赵丛枝倒吸一口凉气。王良说:“元元,你杀不了我,我一死,鹿城会乱。”贺元自是知晓,她将剑从他身上缓缓移上脸颊。那张骗人的好皮相。贺元微微一笑,“我还未恭喜你喜诞麟儿,不如。”连王良都未反应过来,剑光一闪,他的脸一道血痕划下。“不如,让你们夫妻二人都破了相吧。”贺元慢条斯理道。王良伸手一摸脸,看着指尖的血迹,轻笑:“元元,你聪明了。”贺元冷漠看他,“再晚点可就要结疤。”王良死死的看了她一眼,才转身而去。他的长袍晃起些许涟漪。赵丛枝杵在那,似乎没反应过来跟去。“赵丛枝,你晓得他为何这么急吗。”赵丛枝沉默片刻,轻道:“破相者,不得为官。”清脆的声音一响,贺元丢了剑,心情大好。她往阮嘉那去,方才那幕被侍卫们挡个严实,阮嘉没瞧见,好奇的厉害,一个劲儿要问。身后的赵丛枝却紧紧跟来。贺元看向他,“你既然活下来算你好运,还不赶紧追你的王大人去。”赵丛枝抿着唇,他似想说什么,又开不得口。最终赵丛枝跪下,缓缓磕了头,“郡主还想吃枇杷,记得去我家乡。”他喃喃:“满枝的黄灿,好看极了。”赵丛枝起身,往外跑去。贺元不知他是何意,也懒得想。她教起阮嘉,“我不欢喜你父王。”阮嘉皱起了脸,“那您喜欢谁,皇帝叔叔吗。”他说出口,心中却不是滋味儿。好像为了父王而不甘心。或是模模糊糊觉得他父王的死,离不开,那个宫里龙椅龙袍的叔叔。贺元刚拿起拿白玉酒壶,一个颤,酒洒了出来。·车马劳顿,总算赶到修县。贺元是偏心的,贺意往年忌日她不过去山里为他烧了香。今年时日不巧,正赶上阮三去世,贺元与阮玉吵闹,非得回了南城安葬他。阮玉不明白,他嫉恨不已,眼睁睁看贺元发疯。案桌上的奏折被贺元撕扯一地。他不管不顾,还要冷嘲热讽,“前些日,你晓得后恨不得他死,自己更不肯活,如今又要对着罪魁祸首一派情深。”撕毁的折子被阮玉一手挥开,他抓住贺元的手,“我不是说了不许你再离了宫。”贺元另只手伸了去打他。“他是罪魁祸首,你也是帮凶。你们都一样。”贺元骂他。阮玉晓得那事,早在张嬷嬷家人被流放在外那刻。他却瞒她,看她笑话。两人一闹,闹到贺意忌日,贺元连宫也未出,就在宫内佛室烧了香。她更恨阮玉,承金殿的物事不知换了几波。都被她砸尽。阮玉好话说了一箩,也换不得她理会,也只得妥协。而明华却是不一样。修县早有贺氏族人等候,迎着众马车去往祖宅。祖宅多是贺氏的老人,长长久久呆此看着宅子。贺元一进,就见了诸多目光打量。上次扶棺而至,匆匆离去,还未与这些族亲有过交道。如今她一眼扫过,见不少人往后一退。贺元晓得自己名声不佳,她也无所畏惧。正堂里喝茶的老人是贺氏里颇说上话的人物,他略一点头,贺元被不知哪家婶娘往里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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