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老师从教室出来叫他进去,宋柔站直身体跟在老师身后进了教室,简单地做完自我介绍之后老师让他坐到最后一排,左边靠窗的空位。 宋柔刚走到位置放下书包就看见旁边趴着一团黑乎乎的水鬼。 那水鬼一趴就整整一上午,老师也像没看见一样。下午倒是没趴了,就是上课也不知道拿书出来。 他的个子看起来不矮,整个人弓着背把手臂曲在桌洞里木木地看着讲台,偶尔也会抬头看着窗外。 虽然那水鬼整天都没开口说过话,宋柔还是在座次表上看到了他的名字。 原来水鬼的名字叫童域。 再提醒一次啦,本文前半部分现实和回忆线并存,+++代表现实线,---代表回忆线。大家请区分一下。 另外,宋柔是攻,小域是受喔。水粉梵高 --- 晚上宋柔到画室的时候,童域又趴在画室后面的桌子上睡觉,他略弓起背,头埋在圈起的胳膊里。 桌面上散落着吃完后剩下的巧克力包装纸。 今天画室也没什么新鲜的任务,大家都在继续画昨天未完成的静物素描,老头时不时地到处看看,再个别地指导一下。 令宋柔意外的是,他发现童域的素描画得其实相当好,起形精准,色块区分得干净分明。尽管画室里都是已经有了一定美术功底的同学,但童域的画还是跟其他人拉开了不小的差距。 由于艺术楼在整个校园里海拔最高的位置,晚上下课的时候他们需要走过很长一段又黑又冷清的路程才能汇入学校放学的大流。画室中还有三个女孩儿,所以一般来说大家放学之后都是一起走。 当然这里面并不包括童域。 宋柔跟他们几个人走在前,一个黑乎乎的影子落在后面。 宋柔轻轻碰了一下旁边的男生,问他:“童域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 “谁?小梵高吗?” 男生的名字叫李雷,李雷一边拿出水壶喝,偏头看了一眼后面。 “小梵高?” “哦,你不知道啊?”喝完水,李雷反手再把水壶准确地插回书包旁边的侧袋。 “他精神有点问题,”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头,又补充一句:“所以不合群。” “这样。” 宋柔点点头,心里的猜测得到大致印证。 “反正他的行为都挺奇怪的。好在还没有攻击过别人,” 李雷抬手去拍了拍宋柔的肩膀,话里有一种微妙的语气。 “咱们还是尽量离他远点。” “嗯。”宋柔了然。 不过,他原也没想过他跟童域还会有更深的交集。 +++ 傅芮白载着童域去了南河边上一家私家菜餐厅。餐厅因为只接受预定所以人少,私密性也相对较好。 傅芮白刚跟彭留结了婚,彭留如今已经是公认的一线音乐人,傅芮白作为他的伴侣平时难免会有人跟拍。 童域吃得很少。自从刚才碰到宋柔,他的胃里就开始不停翻腾,口腔里一直在分泌盐水,想吐但是很难吐出来。 他大概知道是他那糟糕的神经又在作祟。 两个人现在住得很近,晚餐后傅芮白顺路又把他送到了小区门口。 下车的时候童域觉得胃脘疼得不行,在小区门口的便利店蹲了好一会儿。最后他才摇摇晃晃地推开便利店的玻璃门,在自助热水机面前给自己取了杯热水。 回到家后撕了颗欣百达就着手里的热水喝掉,然后他才给助理发了信息让他跟宋柔那边联系谈合作的事。 洗完澡,他给自己又掰了两颗奎硫平才平静地躺上床。 奎硫平作为稳定剂起效还算快,他现在已经多少有点抗药了。不过到底是失眠多年的人,入睡困难对他心态的打击实在是微乎其微,他只需要闭上眼睛静静等待时机就行。 等到夜晚熟透,脑子里也就变空了。 勉强入睡之前童域像往常一样怀念奥氮平。除了他的胃,全身都在怀念它。 那大概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抗精神类药物,童域想。 --- 童域和宋柔刚成为同桌的前一个月里,两人所有的交流都仅限于坐在靠墙的童域需要出去的时候,童域会用很低又有点烦躁的声音让坐在靠走廊的宋柔让开。 不是请让,也不带一丝毫的询问语气。 宋柔最开始觉得好笑,他用脚跟踩着凳子的横梁懒洋洋地站起来,等童域挪着巨大又笨重的身体从他面前挤过去。 一般情况下童域也不会再说什么,他只会粗暴地用力往外挤,甚至不会轻微地扭动身体以便让自己更顺利地通过,只是一味地向外挣脱,好像就那么刮蹭下腰腹上的一块皮肉也无所谓。 后来是宋柔觉得这个人实在有点莽了,这才直接主动地把位置空出来让他过去。 两个人真正开始产生交集,还是在童域高二之后第一次躁期来临的时候。 那天清晨醒来的时候童域就清晰意识到了变化。 他感觉到四周的空气突然变得很清凉,这让他的呼吸十分顺畅,头皮上的紧绷感也随之消失了,好像每一个生长着头发的毛囊都变得异常敏感。 尽管他知道这种状态并不会长久,但能够自由呼吸和思考,以及久违的这样能够集中注意力的感觉还是让他相当着迷。 他不想放过这样好的状态,所以整个白天都没有去教室上课。他不知疲惫地提着他的画架和画具箱走遍了一中的后山,最终停在艺术楼后面一个水塘。 水塘不大,朝里面看可以看到水中悬浮着绿色的荇藻。水质看起来非常黏稠,水塘边还围绕着一些稀疏的树和草本植物。 晨曦从那些细密的植物缝隙里穿过来,落在平静的水面,再穿过黏稠的水体,点亮浅水里那些不愿沉淀的星尘。 童域看到荇藻在褐色的悬液里扭动着柔软的身体,形成一个个无形的漩涡,搅动着那些发光的星尘。 光影移动变化,植物被风吹动,然后全部被揉碎在水面上。 他闭上眼睛。 烟花绽开,流星坠落,几何嬗变。 他看着自己的神经末梢放电,不耐地兹出灵感的火花,然后一路传导,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指尖都在渴望地颤抖。 睁开眼睛后他开始一样一样地拿出画具。 粘好画纸,拿出水溶铅起线稿,再换猪鬃笔做前期铺色。 童域很快地起好了一层单色稿,大致确定好光影的具体位置和面积。 拿坡里黄、蔷薇、灰紫、浅灰蓝他兴奋地往调色盘上摔打颜色。 用大刷子大面积做铺色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像一个饿极了的流浪汉在白净的面包上涂抹鲜艳的果酱。 换扇形笔画树影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像一个马上要盛装出席舞会的女郎一样在刷自己浓密的睫毛,拿小笔深入刻画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又落进了装满宝石、细珊瑚片、干花和贝壳的万花筒里。 天黑下来的时候这幅画才完成,童域收拾好东西回画室上课。 刚走进画室他就毫无疑问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童域提着画架和画具箱子从外面进来,头发像刚起床一样乱糟糟的,衣服上手臂上,甚至连脸上都糊满了颜料。 因为大家整齐划一转头看向他的动作和露出的惊讶表情太过一致,童域一脸疑惑地站直了身体,不解地问道:“怎么?我迟到了吗?” “没有啦没有啦,还有一分钟才打铃。” 一个梳着高马尾的女孩子出声圆场。 女孩的名字叫马宜微,是隔壁八中的艺术生。 “这是你今天画的?”老头走上前来看他画架上的画。 “是的。” 童域给了肯定的回答,他到现在还是兴奋得脸颊发热,心里默默地期待着,老教授一定会夸奖他。 老头面上先是露出了些赞叹,再用手摸了摸干掉的水粉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他接着问童域:“你今天没去上课?” “是的。”童域只好又老实回答。 老头的表情立马变得严肃起来,他拍拍童域的肩膀,对他说:“跟我出来一下。” 童域放下东西跟着老头走出画室。两个人一直走,直到出了艺术楼走到喷泉池旁边,老头才停下转头面对着童域。 “昨晚睡觉了吗?”老头关切地问。 童域犹豫了一下,点头,又摇头。很显然,睡了,但是又没完全睡。 老头又问:“这次又什么时候开始的?” 童域沉默下来,过了几秒才迟疑地开口:“也许是今天早晨。” “离上次有快四个月了吧?” “是的。” 老头拧着眉头命令道:“你这周末再去c大医院看看。” 童域不说话,低下头去看溅了颜料的球鞋。 “去吧,不然我回去会给你爸爸打电话!”语气听起来没有商量的余地。 “知道了,” 童域提起右脚蹭了蹭左边鞋头的红色颜料。 “我会去的。” 老头叹口气,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课间的时候马宜微从画架后探出头来问童域:“今天那个风景画你用什么画的?真他娘的绝啊。” “水粉。”童域也从画板后面探出个脑袋来回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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